父亲打来电话，说母亲半夜从炕上掉下来两次，手脚都不能动了。闻听此言，我有些着急，因为妻子的外婆中过两次风，因为外公是医生，治疗及时，外婆都缓过来了，没有瘫痪。我担心母亲也是中风，担心治疗不及时，从此瘫痪在床，那可如何是好？于是我一边叮嘱二哥赶紧送母亲去市医院住院，一边迅速处理完手头的工作，飞回了老家。本想着母亲卧病在床，一动也不能动。可是当我拉着行李箱走进病房时，母亲正坐在床沿边，手脚也都行动自如。后来看到母亲连上厕所都能亲力亲为，而且还能在病房门口长长的过道上散步，不用人搀扶，也不用拄拐杖，虽然走得慢，但也还稳当。翻看检查报告，询问医生，查看用药，观察病人状况，一圈流程走下来，我基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。母亲没有什么明显的病症，头部、胸部CT，肝胆脾胰B超，血尿常规等多个检查都没有问题，数据指标非常正常，可以说全身所有脏器都是健康的。所谓的头晕、目眩、腿软、全身无力等症状在入院的第二天基本上就改善了。此前多年，母亲是村医疗所里的钉子户，隔几天就要去输液，年年月月都在生病，隔三差五就要去输几天液，反正不输液根本就活不下去，一输液就好。医院里检查过多次，我们也知道母亲的脏器都好着，那么母亲到底什么病？作为医疗小白，我们也一头雾水，输液输了什么药，我们不曾过问，反正既然输液就能好，那就输吧，无非花钱而已。所以这些年给母亲的钱，她基本都输液吃药了。由于村里人口减少，驻村医生去年离开了，村卫生所基本上关门了，这液是输不成了。母亲浑身不舒服，每次打电话回去，母亲都病恹恹地各种叫苦。前段时间母亲终于扛不住了，去镇上的医院住了7天院，花了近1500元，自付了五六百，这回来还没几天，就又动不了了，住进了市里最好的医院。但医生说，母亲除了老年人常规的衰老和机能退化外，没病。我们要求住院，医生就以尿道炎作为主因收治了母亲，住院5天，每天输3瓶液，一小瓶消炎的头孢，二大瓶葡萄糖兑维生素和其他糖，可以称为营养液吧。输液的第二天，母亲就有了活力。那么一切都很明了了，母亲没病，只是营养不良罢了，只要输葡萄糖，她就会恢复精神。得知真相，我也很无奈，要让母亲好好吃饭，比吃药还要难很多。西北农民，向来就不注重饭菜质量，两个馒头就一碗白开水就是一顿正餐，早餐还不吃，一天两顿饭都很难保证。人老了，食欲衰减，没有饥饿感，就连一口馒头都懒得吃。母亲和父亲的身体都还算好，尤其父亲，虽然也78岁了，但身板还算硬朗，一个人还能种十几亩地，什么重活都能抗的下来。但父亲今年明显消瘦很多，究其原因，是母亲做不动饭了，父亲被饿瘦了。
父亲有体力种十几亩地，就不能亲自做饭吗？这事在外地人看来不可思议，但在我们大西北，传统的西北男人就这个风格。记得85岁的姑父边抽着老汉烟边给我说，他这辈子只做过两顿饭，其他的饭都是别人做好端给他吃的。而姑姑两眼几乎失明，头晕目眩，就算瞎摸索着，也得给姑父做好饭。要因此说姑父的不是吗？也不能，因为85岁的姑父还在下地干活，种了恐怕也有十多亩地吧，也是最重最累的活干了一辈子，跟父亲一样，姑父绝不是个懒人。西北的老男人，大部分都是这个风格，累死累活流血流汗都可以，做饭，不可以！在这种家庭分工下，西北的农村老人啊，十有八九恐怕都营养不良。吃饭上太马虎，又很抠门，怎么会有营养？说出来外地人恐怕都不相信，西北农民传统上一年只吃一回肉，不是说只吃一顿，是只在过年时吃那么几天肉，过完年后的整整一年是不吃肉的。这个传统当然是源自于过去的艰苦生活，但直到今天，即便每家每户的生活都有了很大改善，买十多块钱一斤的猪肉根本就没有压力，无奈他们一辈子都不怎么吃肉，老了也没有吃肉的意识。这一点从乡村的集市上就能看出来，三天一个集，十里八乡的人都来赶集，卖猪肉的只有一两家，一个集连半扇猪肉都卖不出去。住院的那几天，我给母亲买各种肉菜，母亲胃口也还不错，买什么吃什么，食量也还可以。出院回家后，我每天给做饭，母亲父亲吃得都还好，感觉饭量都不错。但只要我不在家，他们就胡乱凑合几口，继续过他们“喝西北风”的日子。
这真让人头大！说也不改，骂也不改，买的水果肉菜宁可放坏，也不愿动手做着吃，而两个老人还没到老的动不了的时候，围着十几亩地毫无意义的劳作，再辛苦他们都乐此不疲，但围着灶台做点饭，却难于上青天，这种状况，我真不知道如何是好。雇个人做饭也不行，两天就会被他们骂跑，他们那种艰苦的作风，没几个人受得了。母亲出院那天我看到一个抖音视频。视频博主在北京马路上遇到一个七十来岁的老大爷，大爷推着个捡破烂的小推车在沿街捡废品，同时在讨要馒头豆包等吃食，因为大爷每月4000多元的退休金再加上老伴的退休金都用来买药吃了，两人没钱买饭吃，只能乞讨着吃，每天讨到馒头吃馒头，讨到豆包吃豆包，反正吃饭不重要，吃药最重要。
老人家拿着每月4000多元的退休金，在二环内的鼓楼湾有40平米的私房，恐怕也价值千万吧，结果却把自己活成了乞丐，这种新式的乞丐，视频博主及所有施舍者给予了同情，但我却一点儿都同情不起来，就像我没法同情我父母一样。
昨天看到这个视频，我非常感慨。人，什么样的认知，就过什么样的生活，生活质量来自于认知之下的点滴之处，与钱多钱少无关……多少老人在专心生病，身体好好的，只是因为衰老有些不舒服，却把吃药当成吃饭，最后营养不良变成了真正的病人。视频中这个70来岁的老人，以我这几天对此类疾病的了解，我敢保证他啥病没有，拿着退休金大鱼大肉地吃起来，绝对身体杠杠的，但他却选择了这样的活法，真让人唏嘘感叹！
我年轻的时候总想着要这样那样改变父母的生活，努力了二十几年后，我放弃了，选择佛系面对。父母的生活状况根本不是钱能改变得了的，父母不是没钱，就不说我给钱了，他们自己都攒了不少钱，他们的日子与钱多钱少根本没有关系。在他们的认知之下，他们只能过这样的生活，辛辛苦苦劳作，扣扣索索攒钱，唉声叹气“生病”，大大方方吃药，把勤俭节约扣下来的钱，送给药房和医院，把自己活成个病人。身边病了半辈子的亲戚和乡邻太多了，靠输液为生的老人太多了。建议国家重视老人的营养和医疗问题。老龄化社会已近在咫尺，对于数以亿计的老人，如果欠缺基本的营养和医疗常识，把营养不良当成重疾去治疗，那么医保基金无论多大，都会被很快挖空，因“病”而老无所养的老人，将会越来越多。我劝母亲多吃饭少吃药，说烦了，母亲怼我说我总有老的时候，我怒道：“我老了就不会像你这样！”那么，我老了会是什么样呢？衰老很可怕，认知也很重要，鸡汤文说，人只能赚到自己认知范围内的钱，要我说啊，人只能过到自己认知范围内的日子，认知比金钱重要，认知决定着人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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